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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奇瑞东方之子cross,奇瑞东方之子cross的缺点

来源:整理 时间:2022-04-18 19:24:56 编辑:汽车经验 手机版

1,奇瑞东方之子cross的缺点

还可以,性价比高,维修费用低,油耗不是太高。毕竟车子大点。

多一份关心,多一份关爱,民族之品牌,为我炎黄子孙之最爱,加油吧,努力啊,气傻丰本,振我中华,

我看就别改了,东方之子cross本来就费油,你如果再改改轮胎加个尾翼什么的,会更费油的,你可以改装一下音响了,加个小型dvd了都比较不错,舒适!

品牌不怎么样,做工比较差,但性价比高,看个人需求 不过此车卖的不是很好。

车子其实是不错哦的,只是品牌号召力弱点

二手奇瑞东方之子cross,奇瑞东方之子cross的缺点

2,停产的停售的车子,不能买么

你问酷派coupe 2.7,却贴一个北汽212吉普车的照片?令我大吃一鲸! 停产车型,自停产只时起,要保证10年的主要配件的存量。这是法规的死规定。但话虽如此,真的做起来还是有不少问题的,尤其是进口车。 所以个人的想法是,如果停产时间久了就没必要考虑了,如果是刚停产,那到可以考虑。

在你的车过期前在你的仓库里点击续费!它还不是绝版!续费方法和雷诺一样

可以买 但是要看车辆保修多少年限 超过年限的 可能没有配件可以更换 一旦有部件损坏 就无法修理了 所以要买这类车 最好是热门车型 有市场 冷门车 还是不要买了 免的没地方修

二手奇瑞东方之子cross,奇瑞东方之子cross的缺点

3,奇瑞东方之子CROSS性能怎么样?

不错啊,性价比很高的一款车,样子也非常的漂亮,配置又非常的丰富,是少有的优秀的国产车。 很值得的,并且空间也大,能装东西,能拉人。 现在已经出来很多年了,并且已经是换了第二代了,于是,很多当初的毛病,都得到了足够的完善和修改。 很不错的。

还是很不错的!有点小毛病,但是这个价位的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性价比很高!而且外观也很有面子,很像一款高档车!值得购买!不过建议到口碑很好的4s店购买!

奇瑞奇瑞,修车排队

还不错~~·挺值得!!

东方之子cross 1.8l将更加偏向家庭用户,自08年初便引得众多准用户和媒体的强烈关注。东方之子cross1.8l搭载的acteco发动机,是奇瑞完全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际品质高性能发动机。acteco 1.8l为直列4缸双顶置凸轮轴,16v多点电喷汽油机型,最大功率为97kw, 最大扭矩170n.m。这款发动机同时搭载于东方之子,不但动力强劲,而且在燃油经济性方面也表现卓越,曾在东方之子“千里一箱油”挑战活动中创造了百公里5.04l的油耗记录。

总体不错

二手奇瑞东方之子cross,奇瑞东方之子cross的缺点

4,奇瑞东方之子CROSS性能怎么样?油耗怎么样?有没有开过的? - 搜...

优点:样子不错并且便宜。缺点:发动机还需提高。我的车就是CROSS,油耗在9个左右。总的来说一般般。价格在9万4左右。

总的来说。。性价比是很高的了。。。。花这个钱你买不到像这样配置的车。。。一分钱一分货。。没有东西是那么接近完美的,就看你自己怎么想的了。我有钱我会买个这样家用又能拉点东西的车。。

不错的!但是应为这个车现在包邮量不多所以这车不值那么多钱!要是没出过事故保险省车刚刚全闹了的话也就是4.5w要是不好也就是4w的行请了!在多要上不值了

高性价比了,最低配的价格在9.48万,1.8L的油耗在9.5个左右。 外观设计比较漂亮,但发动机声音有点大,1.8L的加速性不太好,有点肉。内饰做工还是可以接受的。

奇瑞东方之子CROSS的动力性能还是比较够用,空间较大,配置也较高,车价极低,油耗在8.5-11L油左右

优点: 车自重大.安全系数高.乘坐舒适,价格在同等车型中物超所值. 缺点: 加速性不突出,行车风噪稍大.内饰不够精细.自主发动机还需改进. 百公里 约10个油 适合做商务车....

5,东方之子CROSS,车质量如何?

楼上几位能不能不要误导别人? 你们开过这车吗? 1.8的动力足够了 不过这车小毛病很多的 真的 建议还是不要买比较好 否则以后养车有你的烦的 8-15万之间的价格区间是各大汽车制造商竞争最激烈的领域,利润相对较少,这个价位的车型真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价格便宜在这个价位区间可以理解为便宜没好货。没错,我们工薪阶层需要实惠,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买便宜的车,我们工薪阶层需要应该是性价比高的车。 另外,如果5座的车型能够满足经常性的家用,那么不建议买7座的,因为这个价位的7座没有好车型,而且7座车的上税要比5座多,你还要交更多的税费。 总之,如果不是非要买7座的车,我不建议买奇瑞CROSS这辆车,这个车型安全性也很差。 ===============================补充============================= 2000公里后Cross身上的一系列小问题 第一,仪表台的声响!买车试车的时候都是在沥青路上试!所以试车时没试得出这个问题!开在水泥路上面仪表台中央的位置发出“丝丝”的响声!当你关上所有门窗不放音乐的时候!这个“丝丝”真的越听越烦!到了1000公里后,基本上整个仪表台每个接口都在“叫”NND!问过4S店的师傅,他说要把仪表台全部拆开,放一些泡沫填满里面空隙!本人想5000KM首保的时候再做! 第二,右边后面的避震高速过坑的时候会发出“砰”声巨响!好像是板碰板的响声!当时我还以为辗到什么了!问4S店,师傅回答说:这是奇瑞避震器的设计!防止地面对车身的强力冲击!NND!要是奇瑞的设计,那为什么只是后面的右边!那左边就不怕地面对车身的强力冲击???这个是我听过最白痴的谎言!!还有要是防止地面对车身的强力冲击的话!那就绝对更加不是“砰”一声的效果!当时我是以70KM/h的速度跑过一个半径10CM,深度就是那5CM左右!(为什么那么肯定?因为那是我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 请问那位老兄有没有试过我这个情况?又有没有听过4S说过那么傻的一个谎言? 第三,波箱的一档和二档很难进!一档,有时候怎么都挂不上!要重新踩几下离合或者挂上二档再退一档!有时候起步离合片一接触的时候会听到轻轻“哒”的一声!打法向盘也会发出声响!(不是打尽发向盘时的声音) 第四,后门右边会传来唧唧响!(排除是椅子发出来的)不知道是哪里! 第五,两个前门玻璃在差一点的路跑到70KM/h的时候会响,我拍过门边!是玻璃在门里那部分碰到门里面发出的声音! 第六,右A柱现在(2000KM)走一些泥路的时候也会“唧唧”响! 看来到时候首保要拆很多东西哦!但又怕那些师傅装工一般~装不好的话给原来更响那就麻烦了!之前在4S装了一个铁将军防盗,1500M双向的那种!花了800块!两个字“不值”没用的东西!就只有一个探头!整个车就只有那一个位置能检测到振动后会响!别的位置就算你把门拆了也不会响!NND! DX们有没有遇到过我上面所说的情况呢?有的话又怎么解决了? 还是那一句“爱也奇瑞!恨也奇瑞!”

还不如去买桑塔纳志俊 奇瑞还是别买的好

奇瑞质量差。

这款车存在着太多的问题了! 第一 油耗太高了! 超大的车身1.8排量的平均油耗是12升!超大的车身动力性能很差!我们一般的车1.8的油耗最多9个! 第二质量存在太多问题了!很东方之子CROSS多车主反映 玻璃升降机故障率很高!还有就是 发动机噪音偏高! 第三就是 整车内饰过于中庸!内饰材质不理想!颜色搭配非常不协调!至少不适合年轻人驾驶!建议楼主不要考虑国产车!国产车的技术和质量还不够完全成熟!可以考虑别的合姿品牌车型!

1.8排量够了,东方之子这车也挺不错的,看起来也好,用起来也不错,现在降价,工薪阶级要买赶快下手。

不错啊 价格不高 耗油不高 1.8排量足够用了!

6,开二手车环游澳洲!这对相恋9年的夫妻在ins爆火,拍的照片让30万网...

最近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在ins上火了,他们开着一辆二手面包车环游澳大利亚,并在Ins上记录了这趟冒险之旅。

将近30万名的网友,不仅对他们走过的风景拍下的照片惊叹不已,还对两人的爱情及生活状态非常羡慕:“这就是我所向往的自由和爱。世界上真的有人在实现着我的梦想。”

也许你会认为,他们一定很有钱,这样驱车走天涯无非是家里有矿。但他们其实是一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夫妻,也并不是什么富二代。

今年的Elise27岁了,和30岁的丈夫Domenic已相恋9年。他们上大学时相恋,毕业后结婚,当起了上班族,在水泥钢筋筑成的城市丛林里生活。

他们忙着埋头工作,日复一日地加班。随着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两人的身体和心灵极度疲惫,彼此间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他们都觉得,生活好像失去了点什么。

Elise说,他们曾经梦想环游澳大利亚,可是这些年只顾着工作,早已把这个梦想忘却。

她对丈夫说,“生命是宝贵且短暂的,而他们却每天重复着相同且无趣的事情。”

“何不趁着两人还年轻,冒险精神还没消失,去见证一下世界的美好?”

听了Elise的想法后,Domenic十分赞同,于是便开始准备这趟迟来的旅行。

由于存款不多,又考虑到安全问题,他们选择面包车作为旅行的安身之所,于是花了2万澳元买了一辆二手大众露营车。

有了这辆车,就既解决了交通问题,又解决食宿问题了。接着他们就开始亲手打造自己的新家~在驾驶室的后面,安装了一个小水槽和小灶台。

还专门做了可供喝下午茶的小方桌,晚上还可以边看星星边喝酒。

接着还安置了一张柔软的床,每天早上睁开眼,迎接他们的是不同的美景,清晨温暖的阳光洒进来,这个瞬间真是美妙极了。

再带上两套餐具,野餐时可以用到的地毯,以及美酒,这一方小天地,就这么被改成了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家。

就这样他们出发了,开启了这趟“圆梦环澳洲”之旅!

他们到达了“澳大利亚的心脏”,卡塔丘塔国家公园,在苍茫荒原上,世界上最大的整体岩石奇迹般地凸起在荒漠之中。岩石在日落时分令人惊艳,夕照使它呈现火焰般的橙红色。

他们踩在月球表面一般的尖峰石阵沙漠,被数百万年自然作用形成的石灰岩尖塔包围。这一根根的石柱在这里被海风吹拂,风化、侵蚀,形状千变万化,仿佛置身另一个星球。

在壮丽的阿瑟顿高原乘坐热气球,感受浪漫的地平线。延绵不绝的牧场、高低起伏的山丘、古朴传统的百年小镇、若隐若现的七姐妹峰,如同一首首田园诗篇。

他们在马塔兰卡清澈见底的绿水潭游泳,这里还有两处温泉,每到早晨,泉水经过了一夜的沉淀透明的跟水晶一样,还可以在附近钓鱼,接触澳大利亚最独特的动物。

在南昆士兰乡村,他们正好遇上向日葵的花期,Elise的笑容就像这些花朵一样灿烂。

他们喜欢看海,不同地方的蓝色的海洋,有时惊涛骇浪,有时风平浪静。在Rainbow Beach,海浪就像卡布奇诺的泡泡一样,是他们去的最安静最放松的地方之一。

在海边,他们还幸运地看到了的彩虹,美到窒息,仿佛置身童话世界。

在这趟旅程中,两人除了收集许多美景,还遇到了不少超级可爱的动物。比如一起共游的海狮~

和一群袋鼠拍集体照的时候,一只另类的袋鼠跑到镜头前,想来一张它自己单独的照片。

在路边的呆萌考拉:思考要不要过马路,不想爬了,好想睡觉。

还有《里约大冒险》里可爱的红蓝金刚鹦鹉,特别喜欢亲近人类。

他们还遇到了一群同样在过着“房车生活”的年轻人,他们一起交流路上的经历和故事。

Elise夫妇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一起迎接日出,累了就早早地安扎在新的落脚点,燃烧篝火,品尝着食物与美酒。

夜幕降临,就在浪漫的星空下,看一场有关爱情的电影。

Elise说,他们很高兴共同作出这个决定。在这趟旅行中,他们有更多时间相处,了解彼此。她十分感谢自己的丈夫,让他们梦想成真。

Domenic也有了新的感悟“在路上所遇到的事情,让我对于成功有了新的认识:成功不是在于我们能创造多少财富,而是能否过上理想中的生活。”

关于未来,他们的冒险之旅仍将继续下去。趁着年轻,去探索更多的未知吧,自由和远方都很宝贵。

他们的照片有些是友善的陌生人帮他们拍的,更多的是由三脚架+单反相机拍摄而成,蜂蜂们get一下~

窝主今年的中秋福利里有单反相机哦~

了解一下?

-end-

点击阅读原文

单反抱回家

7,一个日本人把二手商店开到中国,他编的杂志超有趣_

长冈贤明,设计活动家,他提出的“长效设计”理念(Long-life design),对日本设计界影响极大。

所谓长效设计,就是可以历久弥新,可以使用很久的设计。

从上到下分别是D&DEPARTMENT 东京店、京都店和福冈店

他也是一位二手商店老板。他的开店理念和经营方式,开一时风气之先。

在东京、京都、福冈等地,长冈贤明创办的D&DEPARTMENT二手商店,几乎都不在闹市区,却是文艺青年和设计爱好者们必到的打卡地。

D&DEPARTMENT 店内场景

店里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回收再利用的食器、文具、桌椅板凳,甚至是医用的玻璃罐、托盘,等等,看起来怀旧而有设计感。

川久保玲与长冈贤明合开的Good Design Shop

连大名鼎鼎的服装设计师川久保玲,也因为喜欢长冈的理念,曾与他合开过一家店。当时店铺就在东京最繁华的地段——表参道的 GYRE 旋转大楼里。

D&DEPARTMENT 与碧山工销社合开店

2018年10月,长冈更是把店铺开到了中国,与碧山工销社合作,在安徽省黄山市黟县碧山村设立中国大陆首家合作店——D&DEPARTMENT 黄山店。

回顾19年来的开店经历,长冈贤明这般说起自己的初心:

“一些看上去似乎是工业量产的廉价物品,其实是有‘用之美’的。……这样的东西一旦脱离了工作用途,就会被当成垃圾丢掉,而我想帮助它们再次回到人们的生活中。”

除此之外,他还主编了杂志书d design travel系列,以匠人般的精神,深入报道日本各个地方的特色物产和风土人情,讨论设计与本土文化之间的关系。

自 2009 年首发推出“北海道特辑”以来,这套杂志书已发行了20多种。

今天就为你带来:《d设计之旅:京都》和《d设计之旅:奈良》中文版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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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平面设计师到二手商店老板

在咖啡店里的长冈贤明

年轻的时候,长冈贤明曾立志当一名设计师。凭着获得朝日广告奖,他进入了日本设计中心工作,坐在他身边的,是设计师原研哉。

但是,就他自己的话来说,自己并不是天赋型的设计师。

当“看着他(原研哉)崭露头角、越来越受瞩目的时候,我想我肯定成为不了这样的人。可以说,正是因为有原研哉先生这样的人坐在旁边,我才放弃成为设计师的”。

长冈贤明堆满了二手商品的家

时值1990年代晚期,日本的商品生产达到顶峰,人人都想要新的东西,那些“看起来过时了”的产品被无情地丢弃,或者贩卖到二手商店。

长冈贤明喜欢趁着周末到附近的二手商店闲逛。当他看到不少设计师作品,甚至是得过奖的设计师作品,在二手商店里落满灰尘的时候,内心震惊了。

设计,究竟是为了获奖,还是为了迎合消费者的需求?如何才能将好的设计延续下去,并把他们介绍给消费者?这些问题在他的心头环绕不去。

由废弃课桌改造的相框

逛店的时候,长冈常常花些小钱,将那些还有设计价值,或者是加点巧思就可以拿来当作家具使用的器具买下,塞进车子的后备箱,然后存在办公室一间不用的浴室里。

趁着假日,擦擦洗洗,修复再设计这些二手货,是长冈最爱的休闲活动。

直到东西堆得再也放不下的时候,他决定开一家二手商店,用来展示那些“快被遗忘”的好设计,同时用来贯彻自己“长效设计”的理念。

为了避免来的顾客只是纯粹购物,长冈特意将店铺开在了东京僻静的街区,“如果客人们都是因为认同长效设计理念,而不辞辛苦前来的,他们会更了解我的想法,更珍惜这些物品”。

出乎意料的是,这家二手商店很快走红。

从各种富有设计感的二手商品,到在其他店铺的购物袋上贴上自己的logo、再次利用的包装袋,人们在深受感动之余,也记住了D&DEPARTMENT这个名字。

自此,日本少了一位“平庸”的设计师,而多了一位有想法的设计活动家和一位超人气二手商店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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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产新东西”的长冈贤明

日本设计中有专门的“长效设计奖”

对长冈贤明来说,过去我们会好好珍惜物品,长久使用,坏了也会修理,甚至传给下一代。这样的想法,就是“长效设计”的出发点。

符合“长效设计”的产品应该达到下面十点要求:

1.通过修理可以持续使用;2.含有生产者爱意的产品;3.有计划生产的产品;4.不依存于流行和最新的功能;5.有益于环保的产品;6.安全的产品;7.使用操作简单;8.价格合适;9.诚意出售;10.造型优美。

D&DEPARTMENT商店里出售的产品

如此,他以设计为中心,收集并选择那些具有普适性、高品质、经久耐用的工业设计品在店内出售。其中大部分是回收再生品,少量新品也是经其再三斟酌挑选出的能够长时间使用的制品。

长冈说:“比起盲目跟风地创造新的东西,发掘真正优秀的设计并让它们得以延伸可能更有意义。”

上图:被长冈贤明复刻的k-chair椅子

下图:回收再出售的muji家具

不同于日本“民艺运动”时期对手工艺品的浪漫追求,长冈更看重的是1960年代,日本曾出现的一大批符合“世界通用标准”的经典工业产品。

包括“Karimoku 60”“RECYCLE MUJI”等等,都是他将这些经典的日常用品,重新设计、生产、再现的品牌,备受当代年轻人追捧。

他说:“我并不是一味喜欢老旧的东西,我喜欢的,是建立在经典不变的基础上,再融入新的东西。我觉得有品味的人,能够把这些常规的永远不变的东西和新的东西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不再设计新的东西,长冈却能凭借着独到的发现眼光,获得2013年日本设计大奖的“每日设计奖”的原因吧。

上:高桥木杯

中:南部铁器茶壶

下:白山陶器茶碗

关于设计,长冈贤明曾有一句名言:

“根植于那片土地上的东西,会是那个国家设计的原点。”

北海道高桥工艺的木杯、南部铁器的铁茶壶,以及佐贺县白山陶器的茶碗等,都是流传了好几百年的好产品,也能给现代设计以启示。

于是长冈贤明开展了d 47计划,尝试在日本的47 个都道府县开辟 D&DEPARTMENT 的实体据点,探索各地本土设计。

“如果你去旅行,一定希望感受这个地方的文化和精神,而不是买一堆千篇一律的旅游纪念品。如果你是在当地生活,一定希望被这个地方的水土所滋养。”

他又把搜集到的资料和设计,编成了《d设计之旅》系列杂志书。

京都、奈良、冲绳、东京、岐阜、爱知、山形和福冈……从热门城市到冷僻乡村,一地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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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旅行杂志的《d设计之旅》

大部分人看到《d设计之旅》的时候,会以为这又是一本旅游杂志,其实不然。

长冈贤明编这个系列杂志书的时候,不仅仅是针对旅行的人,更是以当地人的视角来介绍自己所在的地方。

读者看到的,全都是最客观、最诚恳的景点、店铺和物产推荐。

每筹备一本杂志书,长冈先生的团队都会前往当地待上一两个月,并以工作坊的形式聚集各种手工艺人和设计师。

他们和当地匠人一起,围绕景观、咖啡、餐厅、选品、旅店、人物六个主题,以圆桌形式讨论最符合当地特色的产品。

“我认为一个人亲自探访不同地区,接触那里的气候风土之后,挑选让自己感动的物品买回家的过程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我每次一定会在一个地方住上两个月,记录下那些让我感动的事和物。”

书里所有照片用苹果手机来拍摄,如实呈现。即便如此,捕捉到的设计细节依然非常动人。

封面则选择足以彰显当地特色的优秀设计。每一个主题封面,都是长冈从当地收集的200个优秀的平面设计中挑选出来的。

在内容上,《d设计之旅》杂志书,把设计的概念融入到美食、餐厅、店铺、伴手礼,甚至是庆典活动的每一个细节中。与其说在讲设计,不如说是在传达一种日常的生活美学,不着痕迹,自然深入。

书中所选的每一处,无论是咖啡馆、町宿、料理店,都是当地人花了很长时间去创造出来、蕴含独特个性和风格的东西,也是会一直存在流传下去的东西。

比如:坚守“奈良自然观”的荞麦店,除了提供美味的食物,还是由150年历史的古民宅改建而成,木桶和寺庙的大门也被用作装饰。

而由奈良深山中的武藏小学改建的,可以望见灿烂星空的民宿,更体现了某种新与旧之间的平衡与融合。

除此之外,还能看到许多关于设计的特别报道:

你会了解到,在三十三间堂和清水寺之间,极易被忽略的河井宽次郎故居,才是日式美学的源头。

你也可以读到奈良的“国宝”工匠富本宪吉,是如何从日常的平凡事物中寻找生命的律动,并将其用于创造纹样的。

每一期杂志书,都会请日本设计大师深泽直人来撰写专栏,或者是大师的内心独白,或者是谈论设计和美,绝对是干货满满。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市面上没有同类书,作为试验,长冈贤明几乎把在“Karimoku 60”项目中赚到的钱全投了进去。他笑着说:

“没想到做一本手册竟花了一千万日元,真是太辛苦了。不过,有读者读完这本书,按照我设定的行程走完之后觉得非常有趣。这样的人一定也愿意按这种思路在其他地方旅行。耳濡目染不同地方的好东西和好文化并有所感动的人能够多一些,是令我最欣慰的事。”

现在,《d设计之旅:奈良》+《d设计之旅:京都》中文版套装,在一条生活馆就能买到。

套装内包含独家定制明信片一套(4张)。

长冈贤明的开店心得——《长冈贤明长效设计系列:长冈贤明的思考》和《D&DEPARTMENT开店术》也一并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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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理发_

理发

林·拉德纳 著 孙仲旭 译

我从卡特维尔那边还请了个理发匠,星期六来帮我的忙,不过别的时候,我一个人满应付得过来。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这儿根本比不了纽约,另外,多数男的整天都在干活,没闲空来这儿坐,把自个儿收拾得精神点。

你刚到,不是吗?我觉得在这儿没见过你,我希望你会喜欢得待下来。我说了,这儿根本比不上纽约或者芝加哥,可是我们过得也很不错。不过自从吉姆·肯德尔被打死后,没以前那样好了。他活着时,经常和霍德·梅耶斯一起,把镇上的人逗得哈哈大笑。我敢打赌,跟国内同等规模的镇相比,没哪儿比这儿的人们笑得更厉害。

吉姆是个搞笑的家伙,荷德几乎跟他半斤八两。吉姆不在后,荷德想跟以前那样兴头不减,但是在可以说没人合作的情况下,想做到就很难。

他们以前在星期六经常搞出很多乐子。星期六的这儿,四点钟开始人就满当当的。吉姆和荷德六点钟左右晚饭一吃完就来了。吉姆会一屁股坐到那张大椅子上,离那个蓝色痰盂最近。不管原先是谁坐在那张椅子上,哎,吉姆一进来,那个人就会起来让给他坐。

你会觉得那就像是张专座,像剧院里有时候有的。荷德通常总是站着,要么踱来踱去,当然,有时候星期六时,他会在这张椅子上坐一会儿,理个发。

嗯,吉姆会在那儿坐上一阵子,除了吐痰就不张口,最后他会跟我说话:“惠特尼”——我正确的名字,也就是说我正确的大名叫迪克,不过这儿大家都叫我惠特尼——吉姆会说:“惠特尼,今天晚上你的鼻子像个玫瑰花苞,肯定是喝了你那种破香水。”

我就说:“没有啊,吉姆,不过你看上去倒像是喝了那玩意儿,要么是更差的。”

吉姆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他接着提高嗓门大声说:“没有,我什么也喝不到,这可不是说我不想喝点什么,我甚至不在乎是甲醇。”

荷德·梅耶斯就会接上话头说:“你老婆也不在乎。”这句话让大家都笑起来,因为吉姆跟他老婆的关系不是很好。她本来会跟吉姆离婚的,如果不是根本不可能得到赡养费,完全养活不了自己还有小孩。她永远也理解不了吉姆。吉姆的确有点糙,不过本质上是个好人。

他和荷德跟米尔特·谢波德开玩笑开得没完没了。我想你没见过米尔特,嗬,他的喉结更像是个香瓜。所以我给米尔特刮脸时,正要刮他脖子上这个地方,荷德会大声喊:“嗨,惠特尼,等一下!你切开之前,我们来赌一下,猜里面有多少颗瓜子,看谁猜得最接近。”

吉姆会说:“米尔特没那么贪吃的话,他就会点半个甜瓜,而不是一个,这样就不会卡在他脖子里了。”

大伙儿都哈哈大笑,米尔特自己也会挤出点笑容,尽管是他被当作笑柄。吉姆可不是个笑话精嘛!

那是他刮脸时用的杯子,搁在架子上,挨着查理·韦尔的。“查尔斯·M.韦尔”,他是药房的。他来刮脸来得有规律,一星期三次。吉姆的杯子挨着查理的。“詹姆斯·H.肯德尔。”吉姆现在不需要刮脸用的杯子了,可我还是把它留在那儿,只是为了想起从前。吉姆可不是个人物嘛!

几年前,吉姆给卡特维尔那儿的一间罐头公司当旅行推销员,那间公司卖罐头。整个州的北半部都归吉姆跑,一星期有五天都要到处跑。星期六他会来这儿讲那星期的经历,丰富多彩呢。

我想他是把更多心思用来开玩笑,而不是推销东西。最后,那间公司辞了他,他没去别的地方就回来了,跟每个人说他被炒掉了,而不是像多数人那样,说是自己辞的职。

那是个星期六,店里全是人,吉姆从那张椅子上站起身说:“先生们,我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被炒掉了。”

他们问他是不是当真,他说是,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吉姆自己最后打破冷场:“我一直卖罐头,现在轮到我自己被开掉了。”

你知道,他干活的那间公司是做罐头的,在卡特维尔。现在吉姆说他自己被开掉了。他可不是个笑话精嘛!

吉姆在旅行推销时,有一招玩得很绝。像这样,他坐火车时,会经过哪个小镇子,嗯,比如说像本顿镇吧。吉姆会往车窗外看,看那儿店铺的招牌。

比如有这么一块招牌:“亨利·史密斯干货店。”好,吉姆记下这个名字,还有镇的名字,不管到了哪儿,他都会寄回来一张明信片,寄给本顿的亨利·史密斯,不署名,但是会在卡片上写东西,类似“问问你老婆上星期跟他一起过了个下午的卖书人的事”,或者“问问你太太上次你去卡特维尔时,谁让她免受寂寞”,署的是:“一个朋友。”

当然,他从来不知道这种恶作剧真正有什么后果,不过他可以想像大概会发生什么,这就够了。

丢了在卡特维尔的工作后,吉姆干活不是很稳定。他在镇上干零七杂八的活挣的钱,唉,几乎全花到杜松子酒上了。要不是各间店铺肯接济,他的家里人有可能饿死。吉姆的老婆试过去做衣服,不过在这个镇上,还没谁能靠做衣服发财。

我说了,要不是她明白她没办法养活自己还有小孩,就会跟吉姆离婚。她一直希望哪一天吉姆会戒了酒瘾,能多给她一点钱,而不是一星期两三块钱。

有段时间,不管吉姆在哪儿干活,他老婆都会跑去要他们把吉姆的工资交给她。可是这样干了一两回后,吉姆预支工资,让她无计可施。吉姆在镇上大肆宣扬,说他怎样智胜老婆。他可真能逗人乐!

但是只比老婆聪明,还不能让吉姆满意。老婆的行为让他生气,也就是想抢走他的工资,他决心找机会报复。好了,他一直等到伊文斯马戏团做广告要来镇上时,他跟他老婆和小孩说要带他们去看马戏。马戏团开演那天,他跟他们说他先去买票,然后跟他们在帐蓬进口处会合。

咳,他根本没打算去看,也没打算买票还是怎么样。他灌了一肚子杜松子酒,在赖特台球室躺了一天。他老婆和孩子等啊等啊,当然他没露面。他老婆身上一毛钱也没有,我想她哪儿也找不出来。所以最后她只得告诉孩子们此事完全取消,他们哭得好像再也没个完。

哎,好像是他们正在哭的时候,斯泰尔医生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可是肯德尔太太脾气倔,不肯告诉他,孩子们倒是跟他说了,医生坚持带他们还有他们的妈去看演出。吉姆后来得知这件事,他跟斯泰尔医生结下梁子,这是原因之一。

斯泰尔医生差不多一年前来的这儿。他是个长得特别英俊的小伙子,穿的衣服看样子总像是专门去订做的。他一年去底特律两三次,在那儿时,他肯定是找了裁缝为他量尺寸,然后订做一套衣服。这样差不多要多花两倍钱,不过穿到身上,比在店里买的要好看得多。

有一阵子,大家都纳闷像斯泰尔医生这样的年轻医生干吗要来我们这儿,这儿已经有了两个医生,老甘布尔和富特,他们俩在这儿已经有很多年,镇上看病的事都让他们包了。

后来流传开一个说法,说是斯泰尔医生的女朋友甩了他,是个宾夕法尼亚州北边哪儿的姑娘,他之所以来这儿,是想让自己躲得远远的,好忘掉这件事。他本人说他觉得在像这们这里,根本没什么综合医疗服务,刚好可以让一个好的全科医生来这儿开业,所以他来了。

不管怎么样,很快他就挣得能糊住口,不过别人告诉我他从来不跟人讨账。这儿的人没说的,有赊账的习惯,连我这行也是。要是我能收齐单单是刮脸的欠账,我就能去卡特维尔的默瑟旅馆住一星期,每天晚上看电影。例如,有个叫乔治·珀迪的家伙——可是我想我不该说闲话。

嗯,去年,镇上的验尸官死了,因为流感死了。肯·贝蒂,他叫这个名,是验尸官。所以他们得再挑个人当验尸官,好补他的缺。他们挑了斯泰尔医生,他一开始是笑,说他不想干,可大家非要他干。这可不是谁都抢着要干的工作,干这件工作一年到头落到手里的钱,只是差不多够买花园里的花种。不过医生是个好心人,只要磨他磨得够久,什么事他都不会拒绝。

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们镇上一个可怜的小伙子的事——保罗·迪克森——他十岁左右时从树上摔下来,碰到了头,留下一点后遗症,一直没治好,不缺胳膊不少腿,就是脑袋傻。吉姆·肯德尔以前叫他“布谷鸟”,吉姆对脑袋不正常的人都那样叫,只是他叫人们的脑袋是豆子。脑袋是豆子,疯子是布谷鸟——这是他另外一句俏皮话。只不过可怜的保罗没疯,只是傻。

你可以想像吉姆老是拿保罗寻开心,无所顾忌。他会叫他去白门面修车房买左撇子用的扳手,当然没什么左撇子用的扳手嘛。

有一回我们这儿举办展览会,胖子队和瘦子队赛了场棒球。比赛开始前,吉姆喊保罗过去,让他走很远的路去施拉德的五金店里买能打开投手区的钥匙。

只要吉姆操了心,什么恶作剧他都想得出来。

可怜的保罗总是有点儿对别人有疑心,也许是因为吉姆经常捉弄他。保罗跟别人没多少交往,只除了他的妈妈、斯泰尔医生还有镇上的一个姑娘,名叫茱莉·格雷格——应该说,她不再是个姑娘了,而是很接近三十或者三十多了。

医生刚到镇上时,保罗好像觉得来了个真正的朋友,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生的诊所,只是他回家吃饭或睡觉时,要么是看到茱莉·格雷格在买东西时,他才不在那儿。

他透过诊所的窗户一看到茱莉,就会跑下楼,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去了一间又一间铺子。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对茱莉很着迷,茱莉对保罗也总是特别好,让保罗觉得茱莉喜欢他跟着,不过当然,在茱莉那一方,只是因为同情他。

医生尽他所能来提高保罗的智力,有次他跟我说他真的觉得这个小伙子的情况有进步,有时候跟别人一样聪明,一样不糊涂。

不过我还要告诉你茱莉·格雷格的事。格雷格老头儿做的是木材生意,可是酗酒,死的时候钱几乎赔光,留下来的只有房子和刚刚够用的保险金,能让这个姑娘勉强过日子。

她妈妈有点儿是个半残废,几乎从不出门。老头儿死后,茱莉想卖了那个地方搬走,可是她妈妈说她生在这里,也要死在这儿。茱莉过得不容易,因为镇上的年轻人——哼,他们谁都配不上茱莉。

她去芝加哥、纽约还有别的地方上过学,说到什么她都能谈,可是你拿这儿别的年轻人来说,除了格洛丽亚·斯万森和汤米·梅恩1,跟他们提别的,他们会以为你疯掉了。你没看过《美德的报酬》里面的格洛丽亚吗?可惜啊你!

嗯,斯泰尔医生到这儿还不到一星期,有一天来刮脸,我认出是他,别人给我指点过他,我就跟他说起我婆娘的事。我婆娘病了两年,不管甘布尔医生还是富特医生,好像都没办法让她的病情好转。斯泰尔医生说他会出诊来给她看病,不过要是她自己能出门,把她领到他的诊所更好,在那里可以检查得更全面。

我就把她领到了斯泰尔医生的诊所。我在候诊室等的时候,茱莉·格雷格进来了。有人进斯泰尔医生的诊所时,他里面的诊室里有个钟会响一声,让他知道有人来找他看病。

他就把我的婆娘撇在里面,自己走到外面的诊所,那是他和茱莉第一次见面,我想那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但也不是完全对等。这个年轻人是茱莉在这个镇上见过的最讲究外表的人,茱莉对他爱昏了头,但是在医生眼里,她只是位来看病的年轻女士。

茱莉和我一样,来找医生也是为了差不多同样的事。她妈妈让甘布尔医生和富特医生治疗多年没效果。她也是听说镇上来了位新医生,决定试试让他看病。医生答应就在那天出诊给她妈妈看病。

我刚才说在茱莉这头是一见钟情。我不是根据她后来的举动判断,而是她第一次在医生的诊所里看他的眼神。我根本没能力看透别人的心思,可茱莉是完全陷进去了,都写在她脸上呢。

再说回吉姆·肯德尔,他除了是个笑话王和喝酒很凶的人,哎,他追女人也很厉害呢。我猜他在为卡特维尔的人到处旅行推销时就玩得很花,另外,就在这个镇上,他也闹出过一两件风流事。我说了,她老婆本来会跟她离婚,只是离不起。

可是吉姆就像大多数男人,女人也这样,我想是吧。越是没戏,越是要想。他想得到茱莉·格雷格,想破脑袋想把她弄到手。只是脑袋他不说脑袋,而是说豆子。

咳,吉姆的习性,还有他讲的笑话都没能让茱莉感兴趣,而且当然,吉姆是个有妇之夫,所以他呢,不比一只兔子更有机会。这是吉姆自己喜欢说的话,一个人没机会当选还是怎么样时,吉姆总是说,他们不比一只兔子更有机会。

吉姆心里有什么可不会藏着掖着。就在这儿,当着一大群人的面,他不止一次说他看上了茱莉,谁能帮他搞上茱莉,他就欢迎谁去他家,他老婆和孩子也欢迎。可是茱莉不肯跟他有任何瓜葛,在街上碰到时,连跟他说话也不肯。吉姆最后看出来通常的招数完全没用,就决定来硬的。他有天晚上直接去了茱莉家,茱莉一开门,他就闯进去抓住她,可是茱莉挣脱了,吉姆没拦住,她跑到隔壁房间锁上了门,并给乔·巴恩斯打电话。乔是执法官,吉姆听出来她在给谁打电话,乔没赶来他就跑掉了。

乔是茱莉的爸爸的老朋友。乔第二天去找吉姆,告诉他再那么干,就会怎么怎么样。

我不知道这么一件小事怎么会传了出来。有可能是乔·巴恩斯跟他老婆说了,他老婆又告诉了别人的老婆,那些女的又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反正这件事传了出来,荷德·梅耶斯有胆量拿这件事跟吉姆开玩笑,就在这间铺子里。吉姆一点也没否认,可以说一笑置之,然后说要我们大伙儿都等着瞧,还说很多人试过让他出丑卖乖,可他总能扯平。

同时呢,镇上的每个人都知道茱莉对医生爱昏了头。我想她根本不知道在她和医生在一起时,自己的表情怎样变了个样子,当然她不会知道,否则就会躲着医生。她也不知道我们都注意到有多少次她找借口去医生的诊所或者在街对面经过,然后张望他的窗户看他在不在。我为茱莉感到可惜,别的多数人也是。

荷德·梅耶斯一直给吉姆敲边鼓,说医生怎样比他捷足先登。这种玩笑话吉姆只当没听见,可以看出他正在计划恶作剧。

吉姆有一招就是会改变说话声音,说得能让你以为是个女的在说话,不管谁的声音,他都会模仿。要想知道他在这方面多在行,让我给你说说他跟我开过的一个玩笑吧。

你知道,在多数不管有多大的镇上,男的死了后都需要刮脸,请来刮脸的理发匠干这事要敲他五块钱,实际上不是敲死人,而是谁请就敲谁。我只收三块钱,因为就我个人来说,不是很介意给死人刮脸。死人比活人躺着安静得多。只是有一样,就是你不想跟死人说话,这让你有点孤单。

嗯,两年前那个冬天,有一天差不多是我们这儿最冷的时候,我在家里吃饭时,电话响了,我去接电话,里头是个女的声音,她说她是约翰·斯考特太太,她丈夫死了,请我过去给他刮脸。

老约翰一直是我的好顾客,可他们住在乡下,离镇上有七英里远,在斯特里特路上。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法说不去。

我就说我会赶去,不过得坐小公共汽车去,除了刮脸的钱,可能还得另外出三四块钱。她,或者说那个声音说没关系,我就让弗兰克·阿博特开车送我去。等我到了后,给我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老约翰本人!咳,他可不是跟只兔子一样活蹦乱跳嘛。

不用请私家侦探,就能琢磨出是谁跟我开了这个小小的玩笑。除了吉姆·肯德尔谁都想不出来。他可真能搞!

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知道他能把自己的声音掩饰得多好,让你相信说话的是别人。我可以发誓给我打电话的是斯考特太太的声音,不管怎么样,是个女的声音。

好了,吉姆等到能完全模仿斯泰尔医生的声音后,就开始找机会报复。

有天晚上,他知道医生去了卡特维尔没回来,就打电话给茱莉。她没问是谁,可那正是医生的声音。吉姆说他当天晚上一定得见她,有件事等不及要跟她说说。茱莉激动万分,要他去家里说,可他说他在等一个重要的长途电话,请茱莉这次就忘了矜持,去他的诊所。他说这对茱莉没什么坏处,谁也不会看到她,他只是一定得跟她谈一下。唉,可怜的茱莉上当了。

医生的诊所里总是开一盏夜灯,所以让茱莉觉得里面像是有人。

同时,吉姆·肯德尔去了赖特台球室,那儿有一大帮人在寻开心。大多数都喝了很多杜松子酒,这群人就连清醒时也粗鲁。他们总是很喜欢看吉姆开的恶作剧,吉姆让他们跟他去看好玩的事,他们就不打牌,也不打台球,跟着他去了。

医生的诊所在二楼。正好在诊所门外,有段台阶通向楼上。吉姆和他那伙人就藏在楼梯后面的黑地里。

好了,茱莉来到了医生的门前按门铃。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再按,按了七八次。然后她想开门,发现锁上了。这时吉姆弄出一点响动,茱莉听到了,等了一分钟后,她又说:“是你吗,拉尔夫?”拉尔夫是医生的名字。

没人回答,她肯定马上想到她被耍弄了。她几乎掉到了楼下,一伙人都跟着她。他们一直把她追回了家,大声起哄:“是你吗,拉尔夫?”还有:“哦,拉尔夫,亲爱的,是你吗?”吉姆说他自己没法起哄,因为他笑得太厉害了。

可怜的茱莉!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她都没在大街这儿露过面。

不用说,吉姆和他那伙人跟镇上的每个人都说了,每个人,除了斯泰尔医生。他们不敢告诉他,要不是保罗·迪克森,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可怜的“布谷鸟”——吉姆就是那么叫他的——有天晚上保罗在这间铺子里,吉姆正大吹大擂他把茱莉怎么样。保罗尽他所能,掌握了不少情况,就跑去医生那儿说这件事。

医生肯定是火冒三丈,发誓要让吉姆尝尝苦头。只是这件事有点不好办,因为如果传出去他揍吉姆一顿,茱莉肯定会听说,然后她就会知道医生也知道了,当然知道医生也知道这件事,会让茱莉比以往还要难堪。医生会干件什么事,但是需要仔细谋划。

好了,几天后,吉姆又来这儿,“布谷鸟”也来了。吉姆第二天要去打野鸭,他来找荷德·梅耶斯跟他一起去。我刚好知道荷德去了卡特维尔,到周末才能回来。吉姆说他不想一个人去,他想他得取消这件事了。这时可怜的保罗开口说要是吉姆肯带上他,他会去。吉姆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好吧,他想有个傻子总比没人强。

我估计他是打算把保罗领到船上,然后跟他开个什么玩笑,比如说把他推下水。不管怎么样,他说保罗可以去。他问保罗有没有打到过野鸭,保罗说没有,他甚至从来没拿过枪。吉姆就说他可以坐船上看他打,保罗表现好的话,也许会把枪借给他放两枪。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碰头,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吉姆活着。

第二天早上,我开门还不到十分钟,斯泰尔医生就进来了。他看上去有点紧张,问我有没有看到保罗·迪克森。我说没有,不过我知道他在哪儿,是跟吉姆·肯德尔去打野鸭了。医生说他也是那么听说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保罗跟他说过他死也不会再跟吉姆打交道。

他说保罗跟他说了吉姆跟茱莉开的那个恶作剧,还说保罗问过他觉得那个恶作剧怎么样,他告诉保罗不管是谁做出那种事,都不该留着活命。

我说这事做得是有点缺德,可是吉姆只是什么样的恶作剧都忍不住想开,不管有多缺德。我还说我觉得他本质还是挺好的,只是满肚鬼点子。医生转身走了。

中午时,他接到老约翰·斯考特的电话,吉姆和保罗去打野鸭的那个湖在约翰的地盘上。保罗几分钟前跑到他家,说出了桩事故。吉姆打了几只野鸭,然后把枪递给保罗让他试试运气。保罗从来没开过枪,心里紧张,颤抖得厉害,控制不住枪。他开了枪,吉姆倒在船上,死了。

斯泰尔医生因为是验尸官,他跳上弗兰克·阿博特的破车,冲去斯考特的农场。保罗和老约翰在湖边的岸上。保罗已经把小船划到岸边,不过他们仍把尸体留在船上,等医生来。

医生检查了尸体,然后说他们最好把尸体拉回镇上。留在那儿或者等陪审团是没用的,因为那一清二楚是过失杀人。

我个人来说,永远不会让跟我在一条船上的人开枪,除非我有把握他们对枪懂点儿。吉姆是个笨蛋,让一个新手拿他的枪,更何况是个傻子。吉姆大概是自作自受。不过我们这儿的人还是想他。他没说的,真是个搞笑的家伙!

湿着梳好,还是吹干再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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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油麻菜籽_

油麻菜籽

廖辉英

大哥出生的时候,父亲只有二十三岁,而从日本念了新娘学校,嫁妆用“黑头仔”轿车和卡车载满十二块金条、十二大箱丝绸、毛料和上好木器的母亲,还不满二十一岁。

当时,一切美满得令旁人看得目眶发赤,曾经以艳色和家世,让邻近乡镇的媒婆踏穿户限,许多年轻医生铩羽而归的医生伯的幺女儿—“黑猫仔”,终于下嫁了。令人侧目的是,新郎既非医生出身,也谈不上门当户对,仅只是邻镇一个教书先生工专毕业的儿子而已。据说,医生伯看上的是新郎的憨厚,年轻人那头不曾精心梳理的少年白,使他比那些梳着法国式西装头的时髦医生更显得老实可靠。

婚后一年,一举得男,使连娶六妾而苦无一子的外祖父,笑得合不拢嘴;也使得许多因希望落空而幸灾乐祸,准备瞧“黑猫仔”好看的悬着的心霎时掼了下来。

那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几年,只知道懂事的时候,经常和哥哥躲在墙角,目睹父亲横眉竖目,摔东掼西,母亲披头散发,呼天抢地。有好多此,母亲在剧战之后离家,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不随便号哭的哥哥和我,被草草寄放在村前的傅婶仔家。三五天后,白发苍苍的外祖父,带着满脸怨恼的母亲回来,不多话的父亲,在没有说话的外祖父前,更是没有半句言语。翁婿两个,无言斜坐在斜阳照射的玄关上,那财大势大,“吓水可以坚硬冻”的老人,脸上重重叠叠的纹路,在夕阳斜辉中,再也不是威严,而是老迈的告白了。老人的沉默对女婿而言,与其说是责备,毋宁说是在哀求他善待自己那娇生惯养的幺女吧?然而,那紧抿着嘴的年轻人,哪里还是当年相亲对看时,老实的一屁股坐在脸盆上的那一个呢?

我拉着母亲的衣角,迤迤逦逦伴送外祖父走到村口停着的黑色轿车前,老祖父回头望着身边的女儿,喟叹着说:

“猫仔,查某囡仔是油麻菜籽命,做老爸的当时那样给你挑选,却没想到,拣呀拣的,拣到卖龙眼的。老爸爱子变作害子,也是你的命啊。老爸也是七十外的人了,还有几年也当看顾你,你自己只有忍耐,(左兀右王)不似父,是没法挺宠你的。”

我们回到家时,父亲已经出去了。妈妈搂着我,对着哥哥断肠似的泣着:

“憨儿啊,妈妈敢是无所在可去?妈妈是一脚门外,一脚门内,为了你们,跨不开脚步啊!”

那样母子哭成一团的场面,在幼时是经常有的。只是,当时或仅是看着妈妈哭,心里又慌又惧地跟着号哭吧?却哪里知道,一个女人在黄昏的长廊上,抱着两个稚儿哀泣的心肠呢?

大弟出生的第二年,久病的外祖父终于撒手西归。妈妈是从下车的公路局站,一路匍匐着爬回去的。开吊日,爸爸带着我们三兄妹,楞楞地混在亲属当中,望着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我是看惯了她哭的,然而那次却不象往日和爸爸打架后的哭,那种伤心,无疑是失去了天下唯一的凭依那样,竟要那些已是未亡人的姨娘们来劝解。

爸爸是戴孝的女婿,然而和匍匐在地的母亲比起来,他竟有些心神不属。对于我们,他也缺乏耐性,哭个不停的大弟,居然被他骂了好几句不入耳的三字经。一整日,我怯怯地跟着他,有时他走得快,我也不敢伸手去拉他的西裤。我后来常想,那时的爸爸是不属于我们的,他只属于他自己,一心一意只在经营着他婚前没有过够的单身好日子,然而他竟是三个孩子的爸呢。或许,很多时候,他也忘了自己是三个孩子的爸呢。

可是,有时是否他也曾想起我们呢?在他那样忙来忙去,很少在家的日子,有一天,居然给我带了一个会翻眼睛的大洋娃娃。当他扬着那金头发的娃娃,招呼着我过去时,我远远地站着,望住那陌生的大男人,疑惧参半。那时,他脸上,定然流露着一种宽容的怜惜。否则,许多年后,我怎还记得那个在乡下瓦屋中,一个父亲如何耐心的劝诱着他受惊的小女儿,接受他慷慨的馈赠?

六岁时,我一边上厂里免费为员工子女办的幼稚园大班,一边带着大弟弟去上小班;而在家不是帮妈妈淘米,擦拭满屋的榻榻米,就是陪讨人嫌的大弟玩。妈妈偶尔会看着我说:

“阿惠真乖。苦人家的孩子比较懂事。也只有你能帮歹命的妈忙,你哥哥是男孩子,成天只知道玩,一点也不知妈的苦。”

其实,我心里是很羡慕大哥的。我想哥哥的童年一定比我快乐。最起码他能成天在外呼朋引伴,玩遍各种游戏;他对爱哭的大弟没耐性,大弟哭,他就打他,所以妈也不叫他看大弟;更幸运的是,爸妈吵架的时候,他不是在外面野,就是睡沉了吵不醒。而我总是胆子小,不干脆,既不能丢下妈妈和大弟,又不能和村里那许多孩子一样,果园稻田那样肆无忌惮的鬼混。

哥哥好象也不怕爸爸,说真的,有时我觉得他是爸爸那一国的。爸爸回来时,经常给他带《东方少年》和《学友》,因为可以出借这些书。他在村里变成人人巴结的孩子王。有一回,妈妈打他,他哭着说:“好!你打我,我叫爸爸揍你。”妈妈听了,更发狠地揍他,边气喘吁吁地骂个不停:“你这不孝的夭寿子!我十个月怀胎生你,你居然要你那没见笑的老爸来打我,我先打死你!我先打死你!”打着打着,妈妈竟大声哭了起来。

七岁时,我赤着脚去上村里唯一的小学。班上没穿鞋的孩子不只我一个,所以我也不觉得怎样。可是一年下学期时,我被选为班长,站在队伍前头,光着两只脚丫子,自己觉得很腼腆。而且班上没穿鞋的,都是家里种田的。我回家告诉妈妈:“老师说,爸爸是机械工程师,家里又不是没钱。应该给我买双鞋穿。她又说,每天赤脚穿过田埂,很危险,田里有很多水蛇,又有乱草会扎伤人。”

妈妈没说话。那天晚饭后,她把才一岁大的妹妹哄睡,拿着一支铅笔,叫我把脚放在纸板上画了一个样,然后拿起小小的紫色包袱对我说:

“阿惠,妈妈到台中去,你先睡,回来妈会给你买一双布鞋。”

我指着包袱问:

“那是什么?”

“阿公给妈妈的东西,妈去卖掉,给你买鞋。”

那个晚上,我一直半信半疑地期待着,拼命睁着要阖下来的眼皮,在枕上倾听着村里唯一的公路上是否有公路局车驶过。结果,就在企盼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枕边有一双绛红色的布面鞋,我把它套在脚上,得意洋洋的在榻榻米上踩来踩去。更高兴的是,早餐时,不是往常的稀饭,而是一块一福堂的红豆面包,我把它剥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从周围开始剥,剥到只剩下红豆馅的一小块,才很舍不得的把他吃掉。

那以后,妈妈就经常开箱子拿东西,在晚上去台中,第二天,我们就可以吃到一块红豆面包。而且,接下来的好几天,饭桌上便会有好吃的菜,妈妈总要在这时机会教育一番:

“阿惠,你是女孩子,将来要理家。妈妈教你,要午时到市场,人家快要收市,可以买到便宜东西,将来你如果命好便罢,如果歹命,就要自己会算计。”

渐渐的,爸爸回来的日子多了。不过他还是经常在下班后穿戴整齐地去台中;也还是粗声粗气的在那只有两个房间大的宿舍里,高扯着喉咙对着妈妈吼。他们两人对彼此都没有耐性,那几年,好象连平平和和的和对方说话都是奢侈的事。长久处在他们那“厝盖也会掀起”的吵嚷里,吵架与否,实在也很难分辨出来。然而,父亲横眉竖目,母亲尖声叫骂,然后,他将她揪在地上拳打脚踢的场面,却一再的在我们眼前不避讳的演出着。

日子就这样低缓的荡着。有一回,看了爸爸拿回的薪水袋,妈妈当场就把它掼在榻榻米上,高声地骂着:

“你这没见笑的四脚的禽兽!你除了养臭女人之外,还会作甚么?这四个孩子如果靠你,早就饿死了!一千多块的薪水,花得只剩两百,怎么养这四个?在你和臭贱女人鬼混时,你有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快要饿死了?现世啊!去养别人的某!那些杂种囡仔是你的子吗?难道这四个却不是?”

他们互相对骂,我和弟妹缩在一角。突然,爸爸拿着切肉刀,向妈妈丢过去!刀锋正好插在妈妈的脚踝上,有一刻,一切似乎都静止了!直到那鲜红的血喷涌而出,象无数条歹毒的赤蛇,爬上妈妈白皙的脚背,我才害怕得大哭起来。接着,弟妹们也跟着号哭;爸爸望着哭成一团的我们三个,悻悻然趿着木屐摔门出去。妈妈没有流泪,只是去找了许多根烟屁股,把卷烟纸剥开,用烟丝敷在伤口上止血。

那一晚,我觉得很冷,不断梦见全身是血的妈妈。我哭着喊着,答应要为她报仇。

升上二年级时我仍然是班上的第一名,并且当选为模范生。住在同村又同班的阿川对班上同学说:

“李仁惠的爸爸是坏男人,他和我们村里一个女人相好,她怎么能当选模范生呢?”

我把模范生的圆形勋章拿下来,藏在书包里,整整一个学期都不戴它。而且从那天开始,也不再和阿川讲话。每天,我仍然穿着那双已经裂开口的红布鞋,甩着稻杆,穿过稻田去学校。但是,我真希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有坏女人和背后说我坏话的同学啊。一定有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人知道爸爸的事,我要带妈妈去。

有一晚,我在睡梦中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听着狂风暴雨打在屋瓦和竹篱外枝枝叶叶的可怖声音,身旁的哥哥和弟妹都沉沉睡着。黑暗中我听到妈妈细细的声音唤我,我爬过大哥和弟妹,伏在妈妈身边,妈妈吃力的说:

“阿惠,妈妈肚子里的囡仔坏了,一直流血。你去叫陈家婶仔和傅家婶仔来帮忙,你敢不敢去?本来要叫你阿兄的,可是他睡死了,叫不醒。”

妈妈的脸好冰,她要我再拿一叠草纸给她。我一骨碌爬起来,突然觉得妈妈会死去,我大声说:

“妈妈,你不要死!我去找伊们来,你一定要等我!”

我披上雨衣,赤着脚跨出大门。村前村后摇晃的尤加利树,像煞了狂笑得前俯后仰的巫婆。跑过晒谷场时,我也顾不得从前阿川说的这里闹鬼的事情,硬着头皮冲了过去。我跌了跤,觉得有鬼在追,赶快爬起来又跑。雨打在瞳里,痛得张不开眼来。一脚高一脚低的跑到傅家,拼死命敲开门,傅家婶婶叫我快去叫陈家的门,让陈婶仔先去帮忙,她替我去请医生。

于是,我又跑过半个村子,冲进陈家的竹篱笆,她家那只大狗,在狗笼里对我狂吠着。陈婶仔听完我的话,拿了只手电筒,裹上雨衣,跟着我出门。

“可怜哦。你老爸不在家么?”

我摇摇头,她望着我也摇摇头。走在她旁边,我突然觉得全身的力量都使完了,差一点就走不回去。

医生走了以后,妈妈终于沉沉睡去,陈婶仔说:

“歹命啊!嫁这种(左兀右王)讨歹命。今天若无这个八岁囡仔,伊的命就没了。”

“伊那个没天良的,也未知在哪里匪类呢!”

我跪在妈妈旁边,用手摸她的脸,想确定她是不是只是睡去。傅婶仔拉开我的手,说:

“阿惠,你妈好好的,你去睡吧。阿婶在这里看伊,你放心。”

妈妈的脸看来好白好白,我不肯去里间睡,固执的趴在妈旁边望住她,不知怎的,竟也睡去了。

那一年的年三十,年糕已经蒸好。妈一边懊恼发糕发的不够膨松,表示明年财运又无法起色;一边嘀咕着磨亮菜刀,准备要去把那头养了年余的公鸡捉来宰掉。就在这时,家里来了四、五个大汉,爸爸青着脸被叫了出来。他们也不上屋里,就坐在玄关上,既不喝妈妈泡的茶,也不理妈妈的客套,只逼着爸爸质问:

“也是读册人,敢也赛作这款歹事?”

“旁人的某,敢也赛困?这世间,敢无天理?”

“像这款,就该斩后脚筋!”

那几个人怒气填膺地骂了一阵,爸爸在一旁垂着头,妈妈红着眼,跌坐一边,低声不断的说着话。吵嚷了一个上午,我无聊地坐在后院中看那只养在那儿的大公鸡,它兀自伸直那两只强壮的腿子,抖着脖子在啄那只矮脚鸡。唉,今天大概不杀它了,否则妈妈最少也会给我一只大翅膀。我伤心的转头去看那一群明年七月十五才宰得了的臭头火鸡。唉,过年哟,别说新衣新鞋了,连最起码的白切肉和炒米粉也吃不到!那些粗里粗气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走!

那像番仔的大弟呜呜哭了起来,我肚子饿得没力气理他,何况我自己也很想哭,所以我仍旧坐在后院子里,动也没动。他开始大声的哭,大哥用手捂他的嘴,他就哭的更大声,大哥啪的一下就给了他一巴掌,于是他哗的一下子,喧天架响的哭了开来,把原来乖乖躺着的妹妹吓哭了。

妈妈走过去,顺手就打了大哥一巴掌,又狠狠地对着我骂:

“你死了哟,阿惠!”

我只好不情愿地爬上榻榻米,一边抱起妹妹,一边骂那番仔大弟:

“你死了哟!阿新!”

唉,这叫什么过年嘛!

就在我们这样闹成一团时,那几个人站了起来,领头的说:

“这款天大地大的歹事,两千块只是擦个嘴而已。要不是看在你们四个囡仔也要过年的份上,今天也没这么便宜放你耍了。这款见笑歹事,要耍也得做够面子。今晚七点在我厝里等你们,别忘了要放一串鞭炮。过时那误了,大家翻面就歹看了。”

爸妈跪在玄关上目送他们扬长而去。转入屋内,妈妈径自走进厨房,拿起了才蒸好的软软的年糕,在砧板上切成一片一片的。爸爸站了会,讷讷的跟进厨房,说:

“晚上的钱,要想想办法。”

妈妈的声音,一下子象豁了出去的水,兜头就嚷:

“想办法?!歹事是你作的,收尾就自己去作。查某是你困的,遮羞的钱自己去设法!只由着你没见没笑的放荡,囡仔饿死没要紧?你呀算人喔?你!”

妈妈一开了骂,便没停的,边骂边掉眼泪。年糕切了半天,也没见她放进锅里,炉门仍用破布塞着,不赶快拿开来,炉火怎么会旺呢?可是她那样生气,我也不敢多嘴多舌的提醒她。

好不容易煎好了年糕,妈妈又去皮箱里搜了半天,红着眼睛用包袱包起一大包东西,爸爸推出那辆才买了不久的“菲力浦”二十寸铁马,站在前门等妈妈。妈妈对哥哥和我说:

“阿将,阿惠,妈妈出去卖东西,当铁马,拿钱给人家。你们两个大的要把小的顾好,饿了先吃年糕,妈妈回来再煮饭给你们吃。卡乖咧,听到没?”

我望着他们走出去,很想问妈妈杀不杀那只公鸡,结果没敢出口。只问大哥:

“阿兄,‘当’是什么?”

“憨头!就是卖嘛!卖东西换钱的意思,这也不懂!”

那天到很晚的时候,爸妈才回来。当然,那只公鸡也就没有杀了。晚上,我们吃的是妈妈煮的咸稀饭。没拜拜,当然也就没有好吃的菜了。不过那只公鸡反正是逃不掉的,早晚总要杀了它。这样想着,我还是在没有压岁钱的失望中,怀着一丝安慰睡着了。

开学以后,妈妈帮哥哥和我到学校去办转学。想到要离开这个地方,我高兴得顾不得从前发的誓,跑到阿川面前,对他放下一句话:

“哼!我们要搬到台北去了!”

看到他那副吃惊的笨蛋样子,我得意洋洋地跑开,什么东西嘛!爱说人家坏话的臭头男生。

搬到台北,我们租的是翠红表姨的房子。妈妈把那些火鸡和土鸡,养在抽水泵的旁边,又在市场买了几只美国种的饲料鸡。据说这种鸡长得快,四个月就可以下蛋,以后我们不必花钱就可以吃到那贵得要命的鸡蛋了。

爸爸买了一辆旧铁马,每天都骑着上下班。他现在回家的时候早了,客厅里张着一幅画框,他得空的时候,时常穿着短裤,拿着各种颜料在那里作画。左邻右舍有看到的,经常来要画。爸爸一得意,越画越起劲。妈妈虽然没叫他不画,但却经常撇撇嘴说:“未赚吃的剔头歹事,有什么用?”有时心情不好,也会怨怼:“别人的(左兀右王),想的是怎样赚吃,让某、子过快活日子。你老爸啊,只拿一份死薪水,每个月用都用不够。”

虽然这样,我还是很高兴经常可以见到爸爸在家。而且,现在他也比较少和妈妈打架了。他很少和我说话,我想,他不知道该怎样和我说话吧?从小,我就是这样远远看着他的。不过,他倒是常常牵着大弟,抱着妹妹,去买一角钱一只的“猪血(左米右果)”,回来总没忘记给我和哥哥一人一只。

大哥和我一起插班进入过了桥的小学。他上五年级,我读三年级。当时,小学恶补从三年级就已经开始,全班除了五六个不准备升学的同学,必须帮老师作些打杂的事情之外,其余清一色都要参加联考。因此,也都顺理成章地参加补习,因为许多正课,根本都是在补习才教的。

转了学,才发现台北的老师出的功课都是参考书上的。在乡下,我们根本连参考书都没听说过。当时参考书一本要十几块钱。大哥是高年级,比较接近联考,一学期必须买好几种。家里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妈妈便决定先买他的。结果,连续三、四个礼拜,我每天都因没做功课而挨老师用粗藤条打手心。当时,老师一定以为我这个乡下孩子“不可教”吧?

每到月底,老师便宣布“明天要教补习费”,第二天,看着六十多名同学,一个个排队到讲台上去缴补习费,当时的行情价是三十块钱一个月,有钱的同学缴到两百块,一百块不等。我羞赧地坐在那里,眼看壮观的队伍逐渐散去,然后硬着头皮听老师大声宣布还没交钱的名字。接下来的一两个礼拜,几乎每天都要让老师点到名。到最后,往往只剩我一个没缴。实在熬不过,我便和妈妈商量:

“我不要补习了。”

“很多功课,老师是不是都在补习的时候才教?”

我点点头,说:

“我也不一定要考初中。”

“你要象妈妈一世人这款生活吗?”妈妈陡地把脸拉下来,狠狠地数说了我一顿:“没半撇的查某,将来就要看查埔人吃饭。如果嫁到可靠的,那是伊好命没话讲;要是嫁个没责没任的,看你将来要吃沙啊。妈妈也不是没读过册的,说起来还去日本读了几年。少年敢没好命过?但是,嫁(左兀右王)生囝,拖累一生,没去到社会做事,这半世人过得跟人没比配。。。。。。”

“可是,”我捏着衣角,嗫嚅着。“补习费没缴,老师每天都叫名字,大家都转头来看我,好象我是个臭头仔。”

“过两日让你缴,妈妈准备二十块银。”

“人家都缴三十块,那是最少的。”

“有缴就好了,减十块银也没办法,我们穷啊。”

每个月的补习费就是在这种拖拖拉拉的情况下勉强凑出去的。常常,我才缴了上个月的,同学们又开始缴下个月的了。被老师指名道姓地在课堂宣读,和让同学侧目议论的羞耻,不久就被每次月考名列前茅的荣誉扯平了。

第二年,哥哥以一点五分之差,考上第二志愿,虽有点遗憾,但妈妈还是高兴的吧?那是她的头生子啊!一个乡下孩子,从五年级下学期才接触到补习和参考书,能挤进省中窄门,连一向温吞着不管孩子事情的爸爸,似乎也很乐呢!只是,为了张罗两百多块钱的省中学费和几十块钱的制服费,妈妈毕竟是挤破了头的。爸爸象鸵鸟一样,没事人似的躲着,尽管妈妈扯着喉咙屋前屋后“没路用”地骂了不下千百遍,他还是躲在墙角,若无其事地画着他的画。

那几年,妈每天天蒙蒙亮就到屋外去生火,先是我们用过的两三张揉成团的簿本纸张,再架上劈得细细的柴,最上面才是生煤炭。等我们起床时,桌上已摆着两碗加盖的刚煮熟的白饭,哥哥碗里是两只鸡蛋,我碗里仅有一只。

这种差别,妈妈的解释是:哥哥是男孩子,正在长,饭吃的多,所以蛋多一只。

有一回,我把拌着蛋的饭吃掉,剩下两口白饭硬是不肯吃掉。妈妈骂着说:

“讨债啊,阿惠,你知道一斤米多少钱吗?”

“是怎样我不能吃两粒蛋?”我嘀咕着,“鸡粪每晚都是我倒的,阿兄可没伺候过那些鸡仔

。”

妈楞住了,好半晌才说:

“你计较什么?查某囡仔是油麻菜籽命,落到哪里就长到哪里。没嫁的查某囡仔,命好不算好。妈妈是公平对你们,象咱们这么穷,还让你念书,别人早就去当女工了。你阿兄将来要传李家的香烟,你和他计较什么?将来你还不知姓什么呢!”

妈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收起碗筷转身就进去。

自那次以后,我学会沉默地吃那拌着一只蛋的饭,也不再去计较为什么我补习回来,还要做那么多的家事。而哥哥却可以成天游泳、打篮球,连碗筷也不必洗了。

联考前的那两年,功课逼得很紧。我在学校尽本份的念着,回家除了作功课,就不再啃书了。想到每次注册费都要筹的家里剑拔弩张的,妈妈光是填补每月不够的家用和哥哥的学费就已那样拼了命的,所以那两年,我是怀着考不上就不要念的心事过的。

六年级时,我参加全校美术比赛得了第一名,获得一盒二十四色的水彩和两支画笔,得意洋洋地回去献宝。正在洗碗的母亲,突然把眼一翻,厉声说:

“你以为那是什么好歹事?象你那没出脱的老爸,画、画、画,画出了金银财宝吗?以后你趁早给我放了这破格的东西!”

没想到母亲会生那么大的气,挨了一顿骂,连那一向买不起的奖品看来也挺没趣的。以后,我参加作文比赛、壁报比赛,都再也不回家说嘴了。那时,我每回拿回成绩单,妈看过盖上章子,既不问这个月怎么退成第二名,也不夸这个月拿了第一名。我无趣地想,念好念坏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人在意。在这样不落力的情况下,也不曾参加老师晚间再加的补习,而成绩却始终在第三名前徘徊着。

初中联考放榜那天,母亲把正在午睡的我骂醒:

“你困死了么?收音机都播一个下午了,那准没考上,看你还能安稳困得象猪一样!”

我爬起来,站到隔壁家的门廊上去听广播,站得腿都快断了,还在播男生的板中。我既不敢折回家,又不知要等到何时,正在踌躇,却见远远爸爸骑着铁马回来了,还没到家门口,就高兴地喊:

“考取了!考取了!”

妈从屋里出来,着急但没好气地说:

“谁人不知考取了,问题是考取哪一间?”

“第一志愿啦,我早就知道是第一志愿啦!”爸停好铁马,眉飞色舞地招我回去:“报纸都贴出来了,你家这要听到当时?”

那几天大概是最风光的日子了。一向不怎么拿我的事放在嘴上说的父亲,不知为什么那么高兴,一再重复地对别人说:

“比录取分数加好几分呢!作文拿了二十五分,真高呢!”

妈妈是否也高兴呢?她从不和任何人说,只象往常一样忙来忙去,轮到我作的家事,也并不因联考结果而幸免。

那一阵子,爸爸接了几件机械制图工作,事先也没和人家言明收费多少,妈一骂他“不会和人计较”,他便一幅很笃定的样子:“不会啦,不会啦,人家不会让我们吃亏的啦。”结果画了几个通宵,拿到的却是令爸爸自己也瞠目的微少数目。从此,他也就不怎么热衷去接制图工作了。

注册时,爸爸特意请了假,用他的铁马载我去学校。整整一个上午,我们在大礼堂的长龙里,排队过了一关又一关。爸爸不知怎的,闲不住似的拼命和周围的家长攀谈,无非是问人家考几分,哪个国小毕业的。每当问到比我分数低的,便乐得什么似的对我说:“你看,差你好几分,差一点就去第二志愿。”量制服时,他更是合不拢嘴,一再地说:“全台北只有你们穿这款色的制服。”

那天中午,爸爸带我去吃了一碗牛肉面,又塞给我五块钱,然后叮咛我说:

“免跟你老母讲啦,这个帐把伊报在注册费里就好。”

我虽然觉得欺骗那样节省的妈妈很罪过,但是想到这一向那般拮据,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对女儿表示这样如童秩般真切的心意的爸爸时,我只有闷声不响了。

开学后,爸爸对我的功课比我自己还感兴趣,每看到我拿着英文课本在念,他就兴致勃勃地说:

“来!来!爸爸教你!”

然后拿起课本,忘我地用他那日式发音一课一课地念下去,直到妈妈开了骂:

“神经!囡仔在读册,你在那边吵!查某囡明早要考试,你是知么?”

初中那些年,爸爸对于教我功课,显得兴致勃勃,那时他最常说的话是:“阿惠最象我!”要嘛就是:“阿惠的字水,象我!”反正好的、风光的都象他。而妈妈总是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象你就衰!象你就没出脱!”

那几年,爸爸应该是个自得其乐的汉子吧?他常常塞给我几毛钱,然后示意我不要讲。有几次,看着他把钱拙劣地藏在皮鞋里,我就预卜一定会被妈妈搜出,果然不错,那以后,他又东藏西匿,改塞在其它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或许是藏匿时间紧迫,心慌意乱;或许是藏多了竟至健忘,每当事过境迁,他要找时,往往找不到,急的满头大汗,不惜冒着挨骂遭损的危险,开口询问妈妈。结果,不是爆发一场口角,就是大家合力帮他找寻,然后私房钱又顺理成章地交了库。所以,我虽深知他手边常留点私用钱,给自己买包旧乐园香烟,或者给孩子几毛钱,但我总不忍心跟妈妈讲,或者是因他那份颟预的童稚,或竟是觉得他那样没心机、没算计实在不值得人家再去算计他吧。

尽管小钱不断,但孩子注册的时候,每每就是父亲最窘迫的时候。事情逼急了,妈妈要我们向爸爸要。他往往会说:

“向你老母讨。”

“妈妈叫我跟你讨。”

“我哪有?薪水都交给伊了,我又不会出金!”

如果我们执拗地再叮上一句,他准会冒火:

“没钱免读也没晓!”

碰了钉子回来,一次次的,竟觉得父亲象头笼中兽,找不到出口闯出来。他是个落拓的人,只合去过浪荡过自己的日子。要他负起一家之主的担子,便看出他在现实生活中的无能。他太年轻就结婚,正如妈妈太早就碎梦一样,两个怀着各自的无边梦境的人,都不知道怎样去应付粗糙的婚姻生活。

日子在半是认命,半是不甘的吵嚷中过去。三十七岁时,妈妈又怀了小弟。每天,她挺着肚子的身影,时而蹲在水龙头下洗衣服,时而在屋里弄这弄那,蹒跚而心酸地移动着。临盆前,我拿出存了两年多,一直藏在床底下的竹筒扑满,默默递给妈妈。她把生了锈的柴刀拿给我,说:

“钱是你的,你自己劈。”

言未必,自己就哭了起来。

一刀劈下,哗啦啦的角子撒了一地。我那准备参加横贯公路徒步旅行队的小小的梦,仿佛也给劈碎了似的。然后,母女俩对坐在阴暗的厨房一隅,默默地叠着那一角钱、两角钱。。。。。。

日子怎会是这样的呢?

初中毕业时,我同时考取了母校和女师。母亲坚持要我念女师,她说:

“那是免费的,而且查某囡仔读那么高干什么?又不是要作老姑婆。有个稳当的头路就好。”

不知那是因我长那么大,头一次忤逆母亲,坚持自己的意思;还是那年开始父亲应聘到菲律宾去,有了高出往常好多倍的收入。母亲最后居然首肯了让我继续升高中的意愿。

那些年,一反过去的坎坷,显得平顺而飞快。远在国外的父亲,自己留有一份足供他很惬意地再过起单身生活的费用。隔着山山水水,过往尖锐的一切似乎都和缓了。每周透过他寄回的那些关怀和眷恋的字眼,他居然细心地关顾到家里的每一个人。偶然,他迢迢托人从千里之外,指名带给我们一些不十分适用的东西;或者,用他那双打过我们、也牵过我们的手,层层细心地包裹起他凭着记忆中我们的形象买来的衣物,空运回来。

妈妈时而叨念着他过去不堪的种种,时而望着他的信和物,半是嗔怨,半是无可奈何的口西笑着。然而,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居然我们也有了能买些并不是必须的东西的余钱了。她也不必再为那些琐碎的残酷生计去挤破头了。

然后,当我考上妈妈那早晚一柱香默祷我千万能进入的大学时,她竟冲着成绩单撇撇嘴:

“猪不肥,肥到狗身上去。”

真是一句叫身为女孩的我泄气极了的话。

然而,她却又象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急急备起鲜花五果,供了一桌,叫我跪下对着菩萨叩了十二个响头。在香烟氤氲中,妈妈那张轮廓鲜明的脸,肃穆慈祥,犹如家中供奉的那尊观世音,静静地俯看着跪下的我。

我仍是傻傻的,不怎么落力地过着日子,既不要争什么,也不避着什么。象别人一样,我也兼做家教,写起稿子,开始自己挣起钱来。在那不怎么缤纷的大学四年里,我半兼起“长姐如母”的职责,这样那样地拉拔着那一串弟妹;母亲,则不知何时,开始勤走寺庙,吃起长斋,做起半退休的主妇,那“红尘”中的儿女诸事,自然就成了我要瓜代的职务了。

父亲辉煌的时期已过,回国以后,他早过了人家求才的最高年限,凭着技术和经验,虽也谋定职

业,然而,总是有志难伸吧?他显得缺乏常性,人也变得反复起来。有时,他会在下班换车时,到祖师庙里去为妈妈买份素面回来,殷勤地劝着她趁热快吃;有时却又为了她上庙吃斋的事大发雷霆,做势要将供桌上的偶像砸碎。有时,他耐性十足地逐句为妈妈讲解电视上的洋片和国语剧;有时却又对母亲来台北后因长期困守家中,居然连公车也不会坐,最起码的国语也不能讲而讪笑生气。经过了苦难的几十年,妈妈仍然说话象劈柴,一刀下去,不留余地,一再结结实实地重数父亲当年的是是非非;父亲竟也相当不满于母亲无法出外做事,为他分劳的黯默,而怨叹愤懑。一个是背已佝偻,鬓苍齿摇的老翁,一个是做了三十年拮据的主妇,鬓白目茫的老妪,吵架的频率和火气,却仍不亚于年轻夫妇。三十年生活和彼此的折磨下来,他们仍没有学会不怀仇恨的相处。那一切的一切,竟似那般毫无代价地发生?所有的伤害,竟也是声讨无门的肆虐么?

那些年,大哥不肯步父亲后尘去谋拿份死薪水的工作,白手逞强地为创业挤得头破血流,无暇顾家。很自然的,那份责任就由我肩挑。说起来是幸运,也是心里那份要把这个家拉拔得象个人样的固执驱策着,毕业后那几年,我一直拿着必须辛苦撑持的高薪,剩下来的时间又兼做了好几份额外工作,陆陆续续挣进了不少金钱,家,恍然间改观了不少。

然而,个性一向平和的我,闯荡数年,性子里居然也冒出了激越的特色,在企业部门里,牝鸡司晨的峥嵘头角,有时竟也伤的自己招架不住;从前那种半是听天由命的不落力的生活,这会儿竟变得异常迢遥。

而母亲也变了,或者仅只是露出她婚前的本性,或者是要向命运讨还她过去贫血的三十年,她对一切,突然变得苛求而难以满足。仅仅是衣着,便看出她今昔极端的不同。从前,为儿女蓬头垢面,数年不添一件衣服、还曾被误认为是为人烧饭的下女的她,现在每逢我陪她上布肆,挑的都是日本、瑞士进口的料子;我自己买来裁制上班服装的衣料,等闲还不入她的眼。如此几趟下来,我居然也列名大主顾之中,每逢新货上市,布行一个电话就摇到办公室去。我总恃着自己精力无限,钱去了好歹会再来;而且实在的,也觉得过往那些年,妈妈太委屈了,往后的日子,难道还可能再给她三十年?我做得到的,又何必那样吝惜?因此,一季季的,我总是带上大把钞票,在妈妈选购后大方的付帐。

妈妈自己不会上街,因此,不但她的,即连父亲的衬衫、西裤、毛衣、背心,也是我估量着尺寸买的。妈妈是自以为半在方外人,除了摆不脱红尘中的爱恨嗔怨之外,许多现实中琐碎的事,她早已放手不管。所以,每当为自己买了一件衣服,总不忘为妹妹添购一件。那几年,真的十足是个管家婆,不仅管着衣食住行,而且许是从前要什么没什么,匮乏太过,所以当自己供得起时,居然婆婆妈妈到逼着弟妹们在课余去学这学那,唯恐他们将来象自己一样,除了读书,万般皆休,人变得拘谨而无趣;或竟至到担心他们一技不精,还要他们多学几样,以确保将来无虞。想想,难道我也竟深隐着类似妈妈的恐惧么?

在那种日子里,又怎由得你不拼命赚钱?

而母亲,是否穷怕了呢?还是已经濒临了“戒之在得”的老境,竟然养成了旦夕向我哭穷的习惯。有时甚至还拿相识者的女儿添油加醋地说嘴,提到人家怎样能干又如何孝顺,言下之意,竟似我万千不是似的。

数年前,我意外地动了一次大手术,在病床上身不由己地躺了四十天,手术费竟还是朋友张罗的。在那种身心俱感无助的当儿,我才发觉毫无积蓄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至此,我才开始瞒着母亲,在公司里搭会。但是,她竟精明也多疑到千方百计地盘查,为我藏私而极不痛快。当时,她攒聚的私房钱不下数十万,却从不愿去储存银行,只重重地锁在她的衣柜深处;她把钱看得重过一切,家里除了她疼至心坎的大哥之外,任何人向她要钱,总有一份好骂,而且最后往往悭吝得打折出手,甚至不甘不愿,远远地把钱丢到地板上,由着要钱的人在那里咬牙切齿。

那些年,她的性子随着家境好转而变坏。老老小小,日日总有令她看不顺眼的地方,她尖着嗓门、屋前屋后地谩骂着,有时几近无可理喻的地步。那些小的,往往三言两语就和她顶撞起来,口舌一生,母亲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自己命苦。一个人忤逆了她,往往就累的全家每一个人都被她轮番把老帐骂上好几天。我是怕了那日以继夜的吵嚷,所以,谁不顺她,我就说谁;而我也学会了她骂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涵养,避免还嘴。弟妹们往往怨怪我“宠坏了她”,又讥讽我是“愚孝”,让她有样可比,显得弟妹们不孝。然而,为着从前她的种种,如今又有什么不能顺她的?我们都欠她啊!

那十年里,我交往的对象个个让她看不顺眼,有时候她对着电话骂对方,有时候把豪雨造访的人挡驾在门外;在我偶然迟归的夜里,她不准家人为我开门,由着我站在黑暗的长巷中,听着她由四楼公寓传下来一句一句不堪的骂语。。。。。。而我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大人了呀!然而,她应该还是爱我的吧?在别人都忤逆她的时候,她会突然记起,只有这个女儿知道她的苦衷;尽管我甚少在家吃饭,买菜时,她总不忘经常给我买对腰子;很多晚上,在我倦极欲眠时,她走进我的房间,絮叨着问这问那,睡眼朦胧中,我仿佛又看到考上大学后,我拈香叩头时所瞥见的那张类似观音的慈母的脸。

其实,那么多年来,对于婚姻,我也并非特别顺她,只是一直没有人让我掀起结婚的欲望罢了。我仅是累了,想要躲进一个没有争吵和仇恨,而又不必拼命冲得头破血流的环境而已。母亲一再举许多亲友间婚姻失败的例子,尤其是拿她和父亲至今犹在水火不容的相处警告我:

“不结婚未定卡幸福,查某囡仔是油麻菜籽命,嫁到歹(左兀右王),一世人未出脱,象妈妈就是这样。象你此时,每日穿的水水的去上班,也晤免去款待什么人,有什么不好?何必要结婚?”

流了三十年的泪水,母亲的心竟是一直长期停泊在莫名的恐惧深渊。在她笃信神佛,巴结命运的垂暮之年,一切仍然不尽人意。兄弟们的事业、交游、婚姻,无一不大大忤逆她的心愿;而最令她不堪的是,她一心一意指望传续香火的三个儿子,都因受不住家里那种气氛而离家他住,没有一个留下来承欢膝下,女儿再怎么,对她而言,终究不比儿子,儿子才是姓李的香火呀!婚姻,叫她怎能恭维?

不巧就在这时,我也做了结婚的决定。妈妈许是累了,或者是我坚持的缘故,她竟没有非常激烈的反对,到后来允肯时表现的虚弱和无奈,甚至叫我不忍。事情决定以后,她只一再的说:

“好歹总是你的命,你自己选的呀。”

婚礼订得仓促,我也不在乎那些枝末细节,只是母亲拿着八字去算时辰后,为了婚礼当日她犯冲,不能亲自送我出门而懊恼万分:

“新娘神最大,我一定要避。但是,查某囡我养这么大,却不能看伊穿新娘服,还只能作福给别人,让别人扶着她嫁出门,真不值得。”

为了披着白纱出门时,母亲不能亲送的事,我比她更难过。她曾在那样困苦的数十年中,护翼我成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无论如何,都是该她亲自送我出门的。依我的想法,新娘神再大,岂能大过母亲?

然而,母亲宁愿相信这些。

婚礼前夕,我盛装为母亲一个人穿上新娘礼服。母亲蹲在我们住了十余年的公寓地板上,一手摩搓着曳地白纱,一头仰望着即将要降到不可知田里去的一粒“油麻菜籽”。

我用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抚着她已斑白的发;在穿衣镜中,竟觉得她是那样无助、那样衰老,几乎不能撑持着去看这粒“菜籽”的落点。我跪下去,第一次忘情地抱住她,让她靠在我胸口的白纱上。我很想告诉她说:我会幸福的,请她放心。然而,看着那张充满过去无数忧患的,确已老迈的脸,我却只能一再地叫着: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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