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赞干布去世后,继任赞普年纪幼小,以禄东赞为首的噶尔家族,开始了长达五十年的弄权岁月(吐蕃王朝一共才二百年,四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噶尔家族自己玩。这对吐蕃王朝后续的政治体制,造成了深远的影响)。667年(高宗乾封二年)禄东赞去世后,长子赞悉若(噶尔·赞悉若多布)继任大相主内,钦陵则领兵在外和唐军死磕。在他的领导下,蕃军连续在大非川、承凤岭、寅识迦河(西域弓月城西南)等地大败唐军,奠定了吐蕃王朝鼎立亚洲的局面。
对于钦陵的领兵能力,唐朝有很清醒的认识,诗人陈子昂在上书中写道:“邇來向二十餘載,大戰則大勝,小戰則小勝,未嘗敗一隊、亡一矢。”陈子昂所说的“迩来向二十馀载”,指的是高宗李治在位期间。但正像前文所说,武则天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狠人,虽屡战屡败,但依旧死咬着河陇、安西不放。长寿元年(公元692年),唐庭吸取寅识迦河之败的教训。
王孝杰领十八万唐军再入西域,重挫蕃将勃论赞,“克复龟兹、于阗等四镇,自此复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用汉兵三万人以镇之”。两年后(延载元年,694年)不甘心失败的吐蕃卷土重来,王孝杰在大岭、冷泉两地,重创论赞刃(钦陵五弟)的吐蕃、突厥联军六万人。赞刃回拉萨后,被吐蕃赞普以谋刺之罪诛杀。但很快,钦陵便在陇右找回了场子。
万岁通天元年(公元696年)三月,钦陵、赞婆(钦陵三弟)在素罗汗山(甘肃临洮附近)大败王孝杰、娄师德,唐军损失惨重。战后,吐蕃军队以唐军尸体筑“京观”炫耀武功,史称“尸骸高与天齐”。为此,武则天贬“王孝杰为庶人,贬娄师德为原州司马”。在取得素罗汗山大胜、抄掠凉州后,钦陵并未继续东侵,而是很怪异的止兵息鼓,“复遣使请和亲”。
之所以,钦陵会选择和谈。主要原因在于,继续攻击河陇难度很大,他希望携大胜之威,不战而屈人,逼唐朝放弃占据优势的安西四镇。郭元振和论钦陵的野狐河之会,就是在这种态势下展开的。野狐河之会,摸清吐蕃心机,算死军神钦陵!钦陵见到郭元振后,稍作寒暄便单刀直入,“今天恩既許和好,其兩國戍守,鹹請罷置,以便萬姓。各守本境,靡有交爭,豈不休哉!然以西十姓突厥,四鎮諸國,或時附蕃,或時歸漢,斯皆類多翻覆。
乞聖恩含弘,拔去鎮守,分離屬國,各建侯王,使其國居,人自為守,既不款漢,又不屬蕃,豈不人免憂虞,荒陬幸甚。”这段话的意思是唐蕃既然和好,为避免纠纷,两国应该各自撤军,让安西地区的十姓突厥自治,唐蕃都不干涉。钦陵话说的很冠冕堂皇,但逻辑上却有点问题。安西四镇周边的突厥部落,从贞观二十二年起(648年),便开始内附唐朝。
而西突厥十姓部落,也于高宗显庆二年(657年)编入唐朝的羁縻州。所以,安西虽然是以羁縻州的方式进行管理,但却是唐朝的实际控制区。安西四镇和安西都护府的建制,使其等同于唐庭直属州县,并不是无主之地。哪有两国和谈,一方放弃实际控制,用来构建战略缓冲区的道理?更何况,四镇未驻重兵前,二十多年里,六度易手。王孝杰好容易才用三万唐军稳定了局面,此时撤军岂不前功尽弃?因此,郭元振听后,当即反驳道:“你说唐蕃两厢撤军,但安西四镇、十姓突厥与吐蕃并非同族,现在撤了唐朝守军,你心里盘算的是吞并安西吧?”被郭元振一语道破心机,论钦陵也没慌乱,回应道:“吐蕃如果贪求土地,想成为中原的边祸,则会东侵甘州(今甘肃张掖)、凉州(今甘肃武威),怎会谋利于万里之外呢!”但随后,他也知道郭元振不好糊弄,便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十姓中,五咄六諸部落僻近安西,是與吐蕃頗為遼遠。俟斤諸部密近蕃境,其所限者,唯界一磧,騎士騰突,旬月即可以蹂踐蕃庭,為吐蕃之巨蠹者,唯斯一隅。且烏海黃河,關源阻深,風土疫癘,縱有謀夫猛將,亦不能為蕃患矣,故陵無敢謬求。西邊沙路,坦達夷漫,故縱羸兵庸將,亦易以為蕃患,故陵有此請。”钦陵这段话的意思是,十姓突厥中,五咄六诸部游牧区靠近安西,离吐蕃较远,但俟斤诸部的控制区(大略位置在新疆于田西南,昆仑山北侧)靠近蕃境,骑兵部队旬月便可突袭吐蕃王庭(拉萨)。
且从青海湖经乌海(今青海玛多县冬给措纳湖,苏定方曾在此地大败达延莽布支)进攻吐蕃,道路险阻关隘重重,即便精兵猛将也难以得手。但西部道路通畅漫达,就是羸兵庸将,也能成肘腋之患。所以,我才有这个要求。郭元振逼出了钦陵的实话,便以事关重大,需上奏天听为由启程回京。钦陵也没为难他,派郎宗戚思若为使相伴回唐。野狐河之会不起风波的结束了,但两国勾心斗角的谋划,才刚刚开锣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