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017 年 2 月一次工信部研讨会上,走向智能研究院执行院长赵敏呼吁,希望高层决策者要像重视核高基项目一样,拿出一两万亿的专项经费精准扶持中国的工业软件企业。会后,一位资深专家对他说,要真的做好这件事,一两万亿是不够的。缺少资金投入是看得见的原因,还有一些原因是“看不见的”,这些看不见的原因成了政策制定者和行业从业者的思想枷锁。
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说,我们在工业软件、操作系统上比较弱,一个非常重要的主观原因就是“重硬轻软”。在 2019 年 11 月的 “洞见 2020 中国企业服务年会” 上,倪光南院士说,“软件,地方负责部门都不愿意投资,因为投了软件以后失败的话,很难说得清楚。硬件可以有产品,几百亿设备也看得见,软件一投下去,如果失败的话,人一走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也不愿意投”。
但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重硬轻软”的思想用错了地方。因为工业软件是实实在在的工业品,不是软件。工业软件姓 “工” 不姓“软”。在林雪萍看来,这是“刻骨铭心的工业误判”。工业软件本质是工业品,是工业的结晶,非 IT 的产物。因为它内核凝结了工业化长期积累的工业知识、诀窍与经验。赵敏也曾对媒体表示,“没有工业知识,没有制造业经验,只学过计算机软件的工程师,是设计不出先进的工业软件的。
”先是误把工业软件当成软件,进而又犯了 “重硬轻软” 的错误。错上加错,最终造成了现在工业软件的困难局面。希望在何方?国产工业软件如何破局,要从历史中找答案。几十年来,美国产业界从来没有停止呼吁,要求政府定向支持工业软件行业。从 1995 年开始,美国先后提出加速数字化建模仿真创新战略、计算科学战略;2009 年发布《美国制造业——依靠建模和模拟保持全球领导地位》白皮书,将建模、模拟和分析的高性能计算,视为维系美国制造业竞争力战略的王牌;2017 年,美国国防部高级预研局 DARPA 提出了新的电子复兴计划(ERI),该计划本意不是“复兴”,而是指和其他国家相比技术领先不够大,需要继续投入资金保持更大的领先。
资料显示,仅在 2018 年,就有 2.18 亿美元流入 ERI,EDA 三巨头之一的 Synopsys 将从中获得 610 万美元。美国工业软件的发展历程证明了,工业软件的壮大离不开政府的长期支持。但对国产工业软件来说,光有扶持是远远不够的。既然已经处于劣势,那么更关键的问题是:面对竞争,采用什么方式才能发展起来?通过分析 MATLAB 软件的发展历程,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研究员包云岗曾撰文提出了几点建议:1. 把东西做出来,而不是追求把论文发出来。
MATLAB 的前身——EISPACK 和 LINPACK 是两个不经意的产物,当时 Moler 教授申请的项目没有发表论文,只开发出了这两个软件,看似失败,却为以后 MATLAB 的诞生奠定了基础。2. 把东西用起来,而不是做完就扔了。看似做出来的两个软件没有论文,缺乏创新,但他们都是很实用的工具。
EISPACK 到现在被引用了 1800 多次;LINPACK 则影响了世界超级计算机的发展。3. 教学场景用起来,而不是把教学当负担。MATLAB 是 Coler 教授想把两个软件应用于教学的产物。当时为了让学生更好地学习线性代数,Coler 教授自己动手写了一个叫 MATLAB 的小工具,把两个软件接口封装起来了。
4. 树立持久意识,不要期望速胜论。从第一版 MATLAB 到现在已有 40 年;第一代 EDA 到现在也有 40 年;Intel 第一代微处理器距离现在已经 50 年。MATLAB 对应公司 MathWorks 在 1984 年成立,但是只有 1 名员工,现在却有 3000 多员工,400 多万用户,这才是持久战获胜的典范。
此外,在商业领域,工业软件国际巨头的发展同样给中国产业界以启示。在上世纪 80 年代 AutoCAD 如日中天之时,法国达索和美国 PTC 采用了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打破了垄断——差异化策略。当时,整个二维建模市场是 AutoCAD 的天下,直接正面竞争很难取胜。PTC 与达索干脆越过二维,直接推出三维建模功能,用 “降维打击” 的方式占领的市场。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现在三维建模因便利性和直观性反而成了主流。这对中国工业软件企业来说,具有借鉴性。上文提到,即便是开发出了和 Ansys、PTC 一样好的工业软件,由于刚进入市场时市占率过低,不得不承担过高的产品成本。如果无法商业化,便没了造血功能,国家扶持可以让企业长大,但是不能抚养企业一辈子。如今 CAD/CAE 领域的巨头,都是成功的商业公司。